【小蘑菇】故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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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向到59章



一.狂想曲


安折转头看陆沨的神情,一如初见时看陆沨在家属尖叫中收枪。


那时他的目光那样冷漠——安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知道安泽总是温柔,范斯平和宽厚,霍森充满贪婪,安东尼全是戒备,但陆沨不同,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安折并不清楚,他毕竟只是一只蘑菇,出来游荡不满一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安折的身影,温柔,人类的感情。


人类的尖叫嘶吼连审判者的一个回头都没有得到,身为异种的安折撞进了陆沨的怀抱。


冷漠的审判者正确率百分百,独独在安折这里乱了眼。多逾越,审判者杀了异种,枪口还有硝烟,背后是安折,默许菌丝肆虐。


二.【审判日】


很久以前,

杜赛触摸到了自己额头上那个被虫子寄生的水疱后必定被审判者处死。

恐惧还是爱慕驱使她前进,审判者无情。

还没等她如愿来到陆沨的面前,子弹就穿透了她的身体。


安折捡走了代表死亡的弹壳,然后和陆沨紧紧联系在一起,还抱有生理上的恐惧。地下三层的肖老板警告他不要和没出息的人搅在一起,随后被陆沨以猥亵罪逮捕。


监狱里安折认识人类,从繁华时代到曙光年代。人类欢喜鼓舞,大灾难时代悄然而至,最难的时候就是现在,其次是未来。


人类第三基地照着弗吉尼亚基地的模板沦陷。


那时审判者还能嗤笑打结笨拙的安折,双指灵活,为他缠了绷带,虽然这人在上一秒嘲笑了了他。没多久安折就学会自我治疗打绷带,只是在面对陆某时选择性遗忘。


审判者皮糙肉厚,对吹不了冷风的安折评价“娇气”,从猥亵罪一直转到利用审判者信息非法盈利罪,量刑加倍。


安折辩驳:“没有盈利。”

“工资多少?”

“60。”

陆沨笑一声。

“真可怜。”他道:“老板骗你,出狱后记得找他涨工资。”


安折认定陆沨是这个基地里最会欺负人的人类。


还偷了他的孢子。


凌晨,噩耗,陆沨匆匆离去。三个不知所谓的囚犯被锁死在城防所里。


诗人眺望着远方感慨生命:“我总是忘记安全才是暂时的,危险是永远的。活着并不是我们应得的,活着是恩赐。”


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撞上了窗户,逼疯女人,死于诗人,“丑陋”盖棺定论。


安折学着往外望去,给这座城市送葬,脱离时代。清晨,灰色的城市一半隐没在淡淡的白雾里,太阳升起来了,雾气正在被烤化,视线尽头露出一些机械结构的庞然大物,很高,直刺向天空。人类总是有很多奇怪的装置,这些装置保证着基地的安全,但有些时候并不能,譬如现在。


他服软,在两人的催促下给“情人”陆沨通讯。是谁放弃基地外城的勇气如烟吹散。


“上校。”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来,咬字间带着一种软绵绵的轻,尾音带颤,害怕显而易见:“您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研究员提醒审判者大局为重,看着陆沨放弃的

分岔路暴跳:“你——”


陆沨早有独裁风范,只对着通信器那头道:“等着。”


审判日降临,劫后余生的诗人语带戏谑,笑谈神性。安折对人间啜饮即止,异种像神也像傻瓜。


同床共枕的审判者说,人类作为人类特有的那种意志,在基因融合面前不值一提,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孱弱的生物。


然后用被子盖住了尚存善意的蘑菇,轻描淡写略过了自杀。


次日。


驱散中心在大雨中失效。单方面的屠杀,顷刻间的沦陷。


就没了。


只需要一场雨。


银白的列车沿既定的轨道快速向前驶去,就在它的末尾车厢离开外城区域那一刻,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从6区升了起来。


人类的基因不能被怪物获得。


这或许是主城对卫城的援助。



三.【玫瑰花】


这个时代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人类的科学体系不值一提。


北方基地的缓冲区后,无数栋灰蓝色,闪烁玻璃光泽的大厦拔地而起。照顾人类幼崽好像不能为安折将来照顾自己的幼崽积累经验。


今年最后一节课上,幼崽们朗诵,不知所谓。安折在人类基地看过太多次暮色取代白昼,每一个夜晚不可抗拒降落地面。安折记笔记的笔尖停顿。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我们应在日暮之时燃烧。

怒斥、怒斥光阴的消逝。”


“尽管智者深知黑暗终将到来。

尽管他们的话语无法再迸发出闪电。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在这悲哀的山巅。

请用你的眼泪诅咒我、祝福我。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不要温顺的走向灭亡。


新闻里陆上校带队伍深入驱散中心的核心,收复失落地。伊甸园的生活很平静,至多是幼崽的吵吵嚷嚷。人类在反抗,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陆沨从修复中心赶回来,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赞他是好人。然后在七号路口抓捕目标,不咸不淡道:“我是个好人?”


安折把这个迷路的骗子带回家,晚餐不过多加两个土豆。陆沨的眼瞳像冰封的冻湖,安折听懂又听不懂人类的胡言乱语。


长久的沉默会让人产生错觉,冰冻三尺化作温柔的凉水。


门外的士兵嗓门太大,真正的主人被遣去开门。陆沨收下ID卡,手里还拿着水龙头零件。


3701房里放着乌龙的审判庭诱敌的道具,陆沨无语,安折绝望,想到自己的猥亵罪还没刑满释放。


陆沨粗暴地把人偶从沙发上拎起来,装回行李箱内,将行李箱向安折一推,安折不明所以按住了拉杆把手。


陆沨:“送你了。”

安折:“……”


猥亵罪成立于否取决于受害人的意愿。安折将箱子拉回家,决心不让里面的陆沨见到太阳。


幼崽的结业考试里,伊甸园像个蜂巢筛选。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柯林指责安折没有感情。政治正确。


陆沨像个灾星。十小时内,司南将从人类幼崽蜕变为没有理智的怪物,放下通牒:“你们都会死。”


陆沨笑了笑。

他从安折手中拿起通话仪。

“没有人不会死。”他道:“人类会活着。”


纪博士动摇在第一百年,或许未来人们什么都不做,基因也会错乱,变成异种。蘑菇还小,听不得恐吓,陆沨离开制止。


到达居住楼下,安折在食材区挑挑拣拣,番茄,土豆和冷冻牛肉,余额卡上的数字让他感受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煮多了的汤似乎成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安折没胆在上校的注视下邀请柯林,只能遵从指示下送给3202的瑟兰。一餐毕,出行前的陆沨丢给他一对白色防噪耳塞,动摇了安折对他的定义。


通风管引起安折的好奇,洞口处有细密的金属丝网,三层,足以阻挡所有小型或大型的的昆虫和人类的躯体。


但它挡不住一只柔软的蘑菇。


无数骨灰盒葬在通风系统的核心,遗留的字迹是留给人类的墓志铭。他们死于癌症,死于致命的细菌,死于幸福的老年疾病。


菌丝断了之后,安折误打误撞进了伊甸园。他见到了真正的女孩子,还听到了残忍的玫瑰花宣言。


是谁自愿献身人类命运,接受基因实验,接受一切形式辅助生殖手段,是谁为人类族群延续事业奋斗终身。


逃过巡逻,出门却撞见陆沨。那双冷冷冰绿的眼睛注视着他,意思好像是:你可以开始编了。安折放弃挣扎,实话实说:我走错了。


迷路的同时还忘记带ID卡,耳畔响起陆上校的嗤笑。


“笨死了。”


即使是蘑菇也知道那三个词不是什么好词。


蘑菇不懂人情事故,刚被骂完又要哄不愿训练崽子。嫌弃制服丑的崽子要被拎起来教训一顿,作为正面例子的陆上校站在背后愉快的挑起眉,把他带走。


陆夫人顺路把莉莉送到白塔,在玻璃墙壁上最后看到司南。她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陌生。她没有见过怪物杀人的场景,也没有接受过远离异种的告诫。蜂与人在孩子眼里没什么不同。幼崽的世界变幻莫测又纯粹,她想逃出十二层,羡慕的说,


“司南,你会飞了。”


把ID卡落在家里是安折十九年生命以来做过最错误的事,另一个是2月14日的晚上去那片有风的旷野打滚。


这时安折意识到他在基地里没有什么朋友,借宿的最佳选项是冷冰冰的陆沨。晚饭吃的委屈,特别是面前还放着一碗蘑菇汤。


床头的玫瑰花代表陆夫人,审判者永远清醒,永远冷漠无情,完全将自己放逐,割断母子情。彻底睡过去之前的安折看到陆沨拿着银白色的箱子,上校做事总有他的理由,全心相信。


陆沨拿着注射针剂和枪,忽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一天。为死去同伴开口的主人有那样的一双眼睛,他没有质问,也没有不解,只是哀伤。哀伤中又有天真的平静,仿佛只要他开口说出一个理由,他什么都接受,什么都原谅。


人的动摇始于第一次心软。


次日下午,安折在家里为上校和博士做蘑菇汤。新闻里是刚回来的哈伯德先生,话少的和陆沨一较高下。镜头一转,银色实验室里的玻璃水箱,安折绝不会认错自己的孢子,即使它长大了一点。视频里出现了一只手,袖子和扣子都很熟悉——毫无疑问是陆沨那个坏东西。


然而,就在此时,孢子飘飘荡荡来到了那个坏东西面前,它雪白细软的菌丝伸出来,隔着水箱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


孢子叛敌了。


安折面无表情地想到。


得了博士的营应允后安折转身去找那个戏弄孢子的坏东西,难得看到他眼里有一丝笑意。出门,他们转过一个弯,来到了通往灯塔的廊桥上,两旁是城市的夜色和天际的极光。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巨响。安折全身上下传来一阵刺痛,然后被陆沨抱住了肩膀。审判者无情,肩膀和不久前摸到的金属徽章一样硬。等安折回过神来,远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幕,然后他目光下移,整个人类城市灯光乱闪,融入繁星。


磁场失效。


通讯恢复难之又难,北方基地和地下城基地相依为命。极光出现代表安全,如今,人们走入黑夜。发报员双手颤抖接通——


“地下城请求支援。”


常去深渊的人被指派出任,基地的路面平滑坚固,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安折送到了闸门口,暂且定义陆沨为很好的人类。他又觉得上校不需要注意安全或是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安慰,只能让陆上校带着对蘑菇汤的执念离去。


当极光再亮,上校就回来了。


安折尾随博士,看见没有接触史的人被无情感染。纪博士的动摇被确认证实,却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安折身上。“你天真得……好像是个旁观者。”一如死去的诗人对安折的评价那样。


作战的陆上校在滑行前回答了哈伯德,不是爱情不是怜悯,“我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复杂”,却想和安折纯粹。


安折拿着陆沨的ID卡,顺利的进了实验室。水箱太高,他搬来椅子,站在上面,终于将手伸进了水箱的顶部。是了,孢子回来了,这次再没有坏东西把它挖走了。


安折缓缓转头,回望这个银白色的实验室。这是人类的基地,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可以走了,离开这里,去到外面,回到深渊。外面同样残酷,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但他找回了孢子,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只要秩序重新恢复,很快就会有人查出来龙去脉。几个月前陆沨以猥亵罪逮捕他,刑期未满,他还将背上毁坏研究成果罪。


那时候会是陆沨为他铐上手铐吗?


他将陆沨的徽章握在手中——从外套上摘下来的,想,等极光亮起,听到PL1109返航消息的时候,再走——如果有这一天的话。


这座城市没什么好的,只有土豆汤还算不错。


要不是……要不是他的孢子总想靠近陆沨,他早就走了。


安折作为陆沨的家属,拿到了避难所的名额。陈清博士为自己的助理据理力争,只能有出于同为人类的悲哀。安折转身去茶水间,后脚瑟兰致电博士:D1344实验室准备转移的重要样本消失了。


他知道有一天会被发现,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他转身向辅助走廊的杂物间跑去,离开六层,偶遇莉莉和陆夫人。


陆夫人为他讲述删去人权的玫瑰宣言,眼神里有种死寂的神采:人类的文明和它的科技一样不值一提。


陆夫人在他面前成了蜂后,遗言里没有忘记空中楼阁的基地和理想主义的陆沨,一个毁灭,一个疯狂。她从陆沨加入审判庭起失去了爱人,自那之后,每天都在失去自己的孩子。


安折想,陆沨说的对,人类的意志太脆弱,蜂后被陆夫人驱使离开,然后换了芯,卷土重来。连陆夫人也不能避免。


与此同时,杂沓的脚步声从门口处传来,警报声响成一片,应急灯和红色的报警灯疯狂明灭,地板在颤动,全副武装的应急反应部士兵涌进门内,安折被他们牢牢围住一每个人都持有重型武器,每一支枪都指着他。


博士把他从大校手里解救。残忍的事实被铺开。陆夫人为了人权和停止生育走向了恶魔的深渊,却只有在将要变成蜂没有变成蜂的一瞬间,得偿所愿。


一个生物的本能就是活着,一个物种的本能就是繁衍。


——没有人能逃过,谁都逃不过,而夫人已经永远沦陷坠落其中。


这个地磁消失的时代,对于人类来说,不是一场浩劫,而是一场践踏。


安折执意保留孢子的秘密,而自己与陆夫人却无意间害了陆沨。他给了瑟兰一个拙劣的谎言,白影一闪,猛然消失,仿佛安折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觉。


逃出通风口,安折在黑蜂背上俯瞰人类基地。纪博士和诗人是对的,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因为他是一个蘑菇。


基地上远方黑色的一点逐渐放大——是熟悉的战机的形状,PL1109。陆沨安全回来了,因为他无所不能。


眼睛酸涩的时候,他想起在这个城门下,第一次见到陆沨的那一幕——那一天,人类的审判者上校从远处抬头望向他这边,黑色帽檐下,一双冰凉的绿色眼睛。


夫人的玫瑰花凋谢了,但他希望上校一直是那个上校。


——再见了。



四.默示录


黑蜂跟着人类的飞机向南飞,安折蹙起眉,静静看着一次剧烈的抖动过后,飞机在远方的天空中炸成一团火光,然后飞快地坠落下去。


出于同情还是命运的指引,他起身朝那边走去。驾驶员的尸体从机舱内滚出来,另一个驾驶位上也死了一个人。但这不足以支撑安折来这的目的。


他走进后面的舱室,就在他的前方,陆沨靠在座椅上,死生不明。


狭小的空间里,到处是烧焦的气息,一缕烟从驾驶舱飘了过来。他知道这里不能久留,拖着陆沨往外挪。陆沨霍然睁开眼,猛的将安折往身上一拽,双双从机舱里滚出来,落在不远处的平地上。


身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九死一生。


如果我没有去,安折想着,颤抖,他将永远不知道这场事故里死去的是谁,他将,再也看不到无所不能的陆上校,还以为他在人类基地。


陆沨扣住安折的手腕,冷冷的质问孢子在哪里。安折转头看陆沨的神情,一如初见时看陆沨在家属尖叫中收枪,但又不一样。


“我……不给你。”他伸手护住自己的腹部,声音颤得厉害,断续不成句,带着哭腔:“讨厌……你。”


这亘古的沙漠里只有两个人,人类的科技或文明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所有的挣扎纠缠,随着信号的消失,忽然灰飞烟灭了。


这里直接与夜空相连。


“陆沨,你好像极光。”

“嗯。”


安折靠在陆沨的背上,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放松。陆沨很难想象在如今的情况下,安折还能毫无防备地靠着他。他主观上相信这是个异种了。


安折在半夜被冷醒了,客观上在于肆虐的太阳风和稀薄的大气层加大了昼夜温差;主观上在于,上校的外套太薄了,自己穿的太少了。


他把外套递给陆沨,又被上校委婉地嘲讽娇气。在热源的诱惑和上校外出捡柴火。寂静的旷野里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沙丘的边界。


陆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登上高处的石头,开了枪。他居高临下, 俯视着那团死亡的巨大肉块。

“走吧。”


上校又背起安折,向着远方的遗迹。丘陵地带并不好走。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不适合人类活动,他们走在这里,要消耗额外的体力,而背着一个人要花费更多。但陆沨好像并不吝惜,他有限的记忆中,上校除了不爱说话,并没有吝惜过什么。


安折给他念诗,念“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到“不要温和的走入那个良夜”。他们好像信仰上帝。


上帝哪怕面对人人谈之色变的审判者也能开玩笑,给他俩牵了一条脆弱的红线,安折不负肖老板的期望,跟杀伐果决的陆上校只说风月不谈情爱。


“陆沨。”

“嗯?”

“基地的风雪说你该杀了我。”

“你蠢死了。”


又骂人,安折想陆沨的确是个坏东西。


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叫了,所以他问一直在走路的上校。“你饿了吗?”

陆沨道:“还可以。”


安折觉得这个人类在嘴硬,他反手在背包里摸出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掰下一块,送到陆沨面前,喂给他。


上校并没有拒绝。


直到喂到第三块,他想起压缩饼干过于干燥,应该和水一起。于是安折动了动,让陆沨停一会。


水只有半瓶,明天食物就会消耗殆尽。但是安折觉得很安逸。吃完,继续出发,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


他知道基地无药可救,他知道人类穷途末路。


可他们也真是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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菇言菇语

谢谢看到这里

笔力不足,写不出他们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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